无名墓碑
pixiv@Amiuke

【奥塞】孤独永恒

※cp为奥雷里亚诺(梅梅之子)X何塞 阿尔卡蒂奥(小教皇  费尔南达之子)

 
  ——————————————————

寂寞是造化对群居者的诅咒,孤独才是寂寞的唯一出口。
                                   ——《百年孤独》

 

在马孔多在龙卷风中彻底消亡的前一刻,奥雷里亚若再次回想起那个九月的下午时,脑中最先浮现的,是缀着蛋白石戒指,搁浅在浴缸边缘的那只苍白的手。挥之不去的玫瑰芳香,汗水与血液的咸腥彼此交缠着接踵而至,斑驳地从舌尖向每一根神经蔓延抽搐。直至无边的回忆如海潮般袭来,将他卷挟至正在飓风中飞舞四散的羊皮卷其中某一页。

 那是马孔多一个一如往常的下午。何塞阿尔卡蒂奥获得的那笔意外之财显然没有被浪费一分一毫到修整诺大的庭院上,这个曾经在乌尔苏拉掌管下井井有条,人丁兴旺;在这位伟大女性逝世后又以桑塔索菲亚的辛勤而勉强维持的疯人院如今仅余两人,已然成为了红蚂蚁的乐园,和曾经热闹非凡的土耳其大街几乎同时间颓败了。事实上,甚至连炽热的空气也不再流动,整个马孔多活像一座被时间所遗忘的坟墓。整个世界唯的声音是不绝于耳的沙沙声,而那正是蚂蚁们正辛勤开拓巢穴的标志。

 傍晚昏黄的几缕日光艰难地穿过气窗,又漫过玻璃杯中醇厚而芬芳的液体,在颜色斑驳的古旧木桌上投下一块朦胧流动的红色阴影。夜晚的马孔多依旧炎热,虽多了几缕微风的吹拂,却只使这座城市愈显死寂。那天下午何塞.阿尔卡蒂奥带来了他酒窖中诸多藏品的其中之一, 尽管奥雷里亚诺的对于酒类罕见的无知令他十分扫兴,但他仍在独自缅怀中解决了其中大半。那段日子里他们总是在闲聊中消磨午饭后一直到晚饭前的漫长时光,虽然那多半是何塞阿尔卡蒂奥的自言自语。他总是向奥雷里亚诺抱怨着家中的破败与凄凉,与母亲在信中描述的地方又是多么的不同。他带着一种泛善可陈的感伤怀念起罗马春日的璀璨阳光,却未曾想到这与他在罗马拥挤脏乱的合租屋内热切地思念着马孔多的一切与阿玛兰坦时别无二致。时间总是带走一切丑恶,仅留下一方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净土供人瞻仰遗容。奥雷里亚诺明白这一点,但也未尝打破对方那经过反复美化后编织的幻梦,只偶尔在翻阅羊皮卷的间歇点头作为回应。

直至过了许久,抬起头活动酸痛的肩膀的奥雷里亚诺才意识到身旁一直在大谈世事变迁的人早已不胜酒力侧枕在一本厚重的《诸世记》上睡着了。 他伸手推了推后者,对方却在醉意朦胧的短暂睁眼后又不省人事,放任自己在意识的海洋中浮沉着。奥雷里亚诺只得以自己并不强壮甚至可以说瘦弱的胳膊试着托起其由层层华蜕表覆的身躯——好在那也像看上去一样,算不得沉重。于是他终于勉强直立起来,踩着歪歪斜斜的步子将那堆价值高昂,散发着古龙水,玫瑰精油与花露水相混杂的奇妙香气的丝绸缎子送回了它们所该呆的地方,即那个有着天鹅绒华盖的柔软床榻。而当他走进时还被一批新运到的波斯地毯绊了一个踉跄,险些就与怀中烂醉如泥的何塞阿尔卡蒂奥双双葬身于其床边那堆小山似的轻烟软罗中。好在奥雷里亚诺还是完好无损地从那个障碍重重的卧房中出来了。他疲惫地松了口气, 便片刻不歇地将杯碟从羊皮卷旁端起,回到厨房准备两人的晚餐。

他从事这项工作可已经可谓相当娴熟。 自从桑塔索菲亚 带着那十四条小金鱼投奔她所谓里奥阿查的表妹以后,这个自从失去乌尔苏拉后就已然进入了暮年的家其实就已经逝去了。花园的野生藤蔓肆意舒展枝叶,四处开花结实,而那些本该被精心照料的一盆盆牛至, 秋海棠与欧洲蕨却失去了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直至只垂着边缘发焦的零星几片叶子,彻底沦为一具枯黄的干尸。费尔南达在生前的最后几月里丧失了打理任何家庭事务的能力,终日将自己关在卧房给儿女们写一封又一封的信——尽管其数量早已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收到的那些——直到灵魂升入天堂的那一天才终于停笔。

奥雷里亚诺将永远记得那个有着玳瑁色双眸,皮肤苍白,穿着塔夫绸外套与打着蝴蝶结细缎带的圆领衬衣的年轻人到来时的傲慢姿态。他像极了他的母亲,剥夺了他终生自由的费尔南达,却与她又是如此的不同。那个人的举手投足间有着由乌尔苏拉费尽心力培养出的教皇气质,却只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挥霍在了吃穿用度之上。刚开始时奥雷里亚诺只将其当做费尔南达的替身,并未有任何结交之意。他已在逼仄的室内被禁足了半生,那种对于外界事物变化的敏感与好奇也理应在日日只能从窗边向庭院眺望的幽闭童年中消磨殆尽了。而在赶走了孩子们的那个夜晚,那个人却因为哮喘瘫倒在床上,气息奄奄地第次呼唤他过去。 在前往那间药房的路途中他不禁仔细思索,究竟有多久没有人喊过他的本名,以至于他在听到时居然没有任何熟悉感,甚至误将其认是家中鬼魂的低诉?

于是何塞阿尔卡蒂奥便见到了气喘吁吁,匆匆赶回的青年,手中还托着从药房拿回的小瓷瓶,里面装着止喘的溴粉。他服了药后使感到舒服多了,但仍连续几天除了早餐与沐浴都舒舒服服地半躺在靠枕上,任由奥雷里亚诺每天端来两餐与药物。在这样的第三天晚上,他安静又带着点探寻意味地重新审视起这个正站在他床边专注地修理被孩子们弄塌的华盖的沉默者。后者明显缺乏打理的及肩深褐色长发被一根龙舌兰线绳随意束在了脑后,由于多年不见阳光而几乎与他同样白哲的脸上双蓝色眸子在跳动烛焰的映照下折射出锐利的光芒 ,如他两月前推开尘封庭院的大门时所见。

当奥雷里亚诺端着烛台准备离开时,他被这位不可一世的教皇第二次喊了本名,而这次他却很快反应过来,停了脚步等待对方那戴着沉重蛋白石的苍白手指即将下达的命令。

“如果你希望的话,”何塞阿尔卡蒂奥依旧以相同的姿态慵懒地靠在床头,眼皮半阖,像是一位真正的教皇坐在宝座之上对着床尾隐形的百万朝拜者发表演说似的:“现在你可以自由出入了。”

奥雷里亚诺愣了一下,似乎在咀嚼这句话的含义,但随后他便礼貌地答谢道:“谢谢,但我没有什么事情要上街。”

于是这样的安静又持续了很多天。 奥雷里亚诺在何塞阿尔卡蒂奥能再次下床活动时便又回到了梅尔基亚德丝的房问闭门不出尽管已拥有了自由出如的许可,已习惯几十年因禁生活的奥雷里亚诺依旧只极少出门去泰罗尼亚智者的店里寻找破译所需的书籍,大部分时候仍终日待在梅尔基亚德丝的房间果破译那些羊皮卷。直到一个如往常一般的下午,正当他徜徉于羊皮卷的广袤宇宙中时,几声奇怪的声响令他惊异地抬起头,从种玄奥的,模糊不清的状态回到了现世。

“我可以进来吗?”何塞.阿尔卡蒂奥懒散地斜靠在门框上手端着盛放两杯咖啡的托盘,一边装模作势地敲了敲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这是这间老屋的房门百年来第一次被人敲响。

“请便,倘若不嫌这里脏乱的话。"奥雷里亚诺如是回答。

于是梅尔基亚德丝的房间又迎来了一位常客。他从不翻那沓在他眼中与刊载着晦涩谜题的废旧杂志别无二致的古董羊皮卷,只是与奥雷里亚诺闲谈些杂事。自从赶走了那群孩子们,何塞阿尔卡蒂奥便失去了他本就寥寥无几的消遣活动,终日倦怠而又落落寡合地在家中游荡。尽管酒窖中已堆放了远比奥雷里亚诺在世的时期储存量更多的名贵葡萄酒,在等待着那艘遥遥无期的开往不勒斯的远洋船消息的间歇他仍在肆意用那笔横财源源不断地往家中运上等酒品与极尽奢华的衣饰,企图用以填补自己那永远无法填满的贪欲。已安息于天主怀抱的费尔南达若是知晓了这一切,必然会在坟墓中哀叹着将其归于家族厄运的一种新的表现形式。

这也正是他与奥雷里亚诺接触最频繁的时期。最初几次何塞阿尔卡蒂奥的探望仅是处于在日复一愈发深陷的孤独中诞生的好奇,但没过多久那好奇便成为了二人灵魂的共鸣。而直到奥雷里亚诺手持那张已不再是秘密的羊皮卷时,才明白从某种角度来说,何塞阿尔卡蒂奥其实还是当年那个在爱告密的圣徒像监视下瑟瑟发抖的孩子,而奥雷里亚诺也仍是那个在被藏在不见天日之地的弃子。而他们的灵魂正是因孤独而跨越时间,以血脉相融合,联为一体。

奥雷里亚诺分神了一瞬,厨房火炉中的火舌瞬间席卷而上,烫伤了他的无名指。他并没有在意这场小小的事故,将手指随意用清水冲了冲便端起了盛装炸香蕉片的瓷盘,给自己留了一份放在灶台上,而将另一份送往何塞,阿尔卡蒂奥的卧房。后者仍昏昏沉沉地陷在柔软的床榻上,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于是奥雷里亚诺将餐盘放在了床头那个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红木柜上,转身离开了。

那天深夜奥雷里亚诺再次听到了那鬼魂般的喘息与断断续续的微弱抽泣声。他本想像往常那样置若周闻,却不知为何没能做到。于是在半小时的辗转难眠后他重燃烛台,悄声走出了卧房,径直向声音的源头走去。何塞阿尔卡蒂奥的房门正如他下午离开时般半掩着, 露出一条漆黑的缝隙,从中隐约穿来受伤幼兽般的鸣咽。他迟疑片刻,便轻轻推开卧房门,让烛台上跳动的火光点燃了黑暗的浓雾,眼前的景象令他呼吸一滞。何塞阿尔卡蒂奥蜷在床脚,像是婴儿在子宫里那样紧紧抱着双腿,背对着他。奥雷里亚诺尽可能地放缓了脚步向他靠近,站在了他身旁时又觉得不知所措。何塞阿尔卡蒂奥泪水已将那一块羽绒垫子沁成了深色,额头上尽是冷汗,口中还在轻声呢喃些什么,于是他没能禁住好奇的驱使,做出了个令他追悔莫及的举动他弯下腰,俯身倾听了那人的梦呓,而仪这几个字足以令他坠入无底寒渊。

“阿玛兰坦,”那人紧皱的眉问流露出噩梦的不安,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再次唤道,“阿玛兰坦。”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何塞阿尔卡蒂奥就体会到了宿醉的痛苦。他带着仿佛被灌了升水银的头颅,凭借费尔南达家族最后遗存的傲气坚持下了床,花上半个小时想方设法将自己身上绫罗的所有褶皱抚平,使它看上去与前一天别无二致——就好像是要去领圣餐而不是去厨房吃那永恒不变的炸香蕉片似的。而当他暗自腹诽嘲弄着自己尽管已有着挥霍不尽的钱财却仍只能享用炸香蕉片与不加糖的咖啡的命运时,奥雷里亚诺仍在厨房内踌躇不安。

他前一天晚上回到房间后他便再无睡意,早已被他埋葬在记忆深处的,童年时被费尔南达幽禁时的刻骨孤独与恐惧又开始复苏,趁他毫无防备之时在黑暗中击中了他。他因愤怒与蚀骨的痛苦而在床上无声地哽咽,心脏像打了个结块似的呼吸不得。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在天边刚刚出现第一抹曙光时他便几乎用落荒而逃的方式离开了自己囚牢般的卧房,在了无人迹清晨的街上踱步。于是正当泰罗尼亚正如往常一般伏在书桌前准备开始书写他的旧梦时,便看到奥雷里亚诺戴着一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恍惚神情出现在了门口,于某一排蛀迹斑斑的书架前伫立良久,最终抽出几乎已被蛀虫啃食殆尽,已看不出是什么内容的半本古籍,随手翻了翻便又塞回原处。泰罗尼亚一直注视着他不寻常的行径,几乎要怀疑自己看到的究竟是奥雷里亚诺本人还是一只伪装成他模样的鬼魂时,谢天谢地,后者总算从那排他从前未尝给过一个眼神的书架前移开,用近乎绝望的眼神扫视了整个房间的每个角落,像是终于放弃从这间破旧的书屋内寻找一件根本不存于这个世界的物品似的,带着与来时一致的跪弱神情消失在了小巷的薄雾中。

他继续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对药房门口梅尔塞德斯充满诧异的问候与经过土耳其大街时妓女门热情的招呼声充耳不闻。他经过了皮埃尔罗早已破败不堪的玩具店与街角丽贝卡荒芜的小屋,却并不知道那些破落房屋的主人其实与他的家三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回忆没有归路,最执著最疯狂的爱情也终究成为过往云烟。直到阳光将晨雾驱散, 标志着马孔多新一天伊始的教堂钟声响起时,奥雷里亚诺才从一 种惶惑而苦痛的状态中醒来, 恍然意识到该回去准备早餐了。他回到家时已精疲力竭,又在梅尔基亚德斯的房问里磨蹭了好一会才步入厨房,前一天灼伤的无名指仍在隐隐作痛,扰得他心烦意乱险些将一锅热油泼到身上。而此时何塞阿尔卡蒂奥如往常一般准时出现在了厨房门口,仍在倦怠地打着呵欠。他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一脸无辜的神情狐疑地望向灶台前神情憔悴,心不在焉的奥雷里亚诺,试图看出什么不寻常的迹象。

“日安。”奥雷里亚诺将炸香蕉盛装进两个瓷盘后便背过身去磨咖啡豆,避过了对方探寻的视线。他伪装的手法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十分生硬,以至于何塞阿尔卡蒂阿尔卡蒂奥即便并无心多想却也立刻明白在自己醉酒后也许发生了什么。不过以他的心高气傲,除非奥雷里亚诺主动提起,他是懒得过问的。他想通这点后便不再以令对方如芒在背的眼神注视他,转而在已布置好的简易圆木桌前坐下,专注地享用自己的那份早餐。这反而令奥雷里亚诺更感焦虑不安。他迫切地希望能够询问对方口中的阿玛兰坦是谁,而又为何如此饱含爱意地呼唤着这个名字。可他又以何等立场如此质问何塞阿尔卡蒂奥?对方又有什么义务要回答他这样私人的问题?他深深陷在自己为自己设置的牢笼中,连对方已经喝完自己那杯咖啡去往了浴室都未普注意到。直到啜了一口面前已经冷透了的格外苦涩的咖啡,他才于痛苦的泥潭中暂时抽身,庆幸何塞阿尔卡蒂奥已经离开而不会见到他心中因他而生的肮脏沼泽。他决意不让对方笑话自己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便回到了梅尔基亚德斯的房间锁上门,潜心继续未完成的破译事业。

太阳逐渐升到了正空,一缕刺目的阳光直射到了桌角的木刻漏斗上, 闪耀着宛如露珠般清莹的光。而就在此时,一阵浓郁的香天竺葵醇的甜美气息在房间内燥热的空气中弥漫,使奥雷里亚诺连打了三个喷嚏。他从这熟悉的气味中预感到了不详,立即丢下手中的羊皮卷,循着已近乎化为实质的芳香气味走出房间,惊奇地发现走道两边本已过了花期的各类玫瑰竟不约而同地再次盛放,疯狂滋长的荆条几乎挤掉了所有原来的杂草枝蔓,占据了整片长廊,将整个庭院变为了一座玫瑰迷宫。然而更为奇怪的是,在众多玫瑰倾吐芬芳之时,奥雷里亚诺仍能清晰地分辨出那缕玫瑰精油异香的存在,并下意识地追循着它在被装点得好似微笑小丑的脸的庭院中穿梭。他原本是快步走着,后来变为小跑,拨开仍在不断蔓延的迷雾般的玫瑰丛林,任由荆棘划伤他赤裸的双足留下一道道血痕,将他的麻布长裤割出一条条裂口。在异香的指引下,他最终带着支离破碎的双腿气喘吁吁地停在了浴室大敞着的门前。

一阵以令人室息的浓郁攻瑰香气裹挟而来,事实上,那浓香直至一切覆灭之时才得以消散。当奥雷里亚诺迈进浴室第步时 就已明晓家族那孤独的宿命已再次无可避免地在他身上降临。没等走近那个浴缸他便已失去了证实什么的勇气,被沉重的宿命恶意地嘲笑着将他鲜血淋漓的破碎双膝压在了花纹旖丽的大理石上,留下一片褐红。一段时间的死寂中他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他试图感受自己灵魂的存在,却毫不意外地发现那里只有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在望着什么,也许是那只翻倒了的空竹篮,也许是水面漂浮着的繁杂花瓣,也可能是那浴缸边缘苍白手指上闪烁着的纯金戒指。那戒指上嵌着枚蛋白石,与其主人象牙般的肤色相映衬着,不过是比皮肤多了抹血色。这只两个小时前还从容端着咖啡的手如今再也不能发号施令,安安静静地搭在黑如夜空的大理石上,像是一件易碎的装饰品。

而讽刺的是,直到羊皮卷被完全破译的那一天,奥雷里亚诺才知晓这间梦魇般的浴室其实正是他的诞生地,抚育过另一段不被祝福的爱情。而那时他则正聆听着家中鬼魂的歌唱,风中天竺葵的叹息,冷眼旁观着这个百年家族的兴衰。一股狂风从东面长廊掀开的屋顶呼啸而入,将这间百年老屋的门撞掉后直奔他手中的羊皮卷,顺道将屋中所有的一切化为了粉末。他追着在空中飞舞的羊皮卷,穿过零落着花盆碎瓦与泥土砖墙的庭院,惊奇地看见院中棕榈树下的老人正在向他微笑致意,尽管那棵树正被连根拔起卷向飓风中央。他面前带着鸦翼状黑色礼帽的另一位老人正在与他说笑,而奥雷里亚诺凭借儿时的记忆立刻认出那是梅尔基亚德斯。他呆愣在原地,放弃继续追逐那些已不再有意义的羊皮卷,因为百年的图卷正在他的面前徐徐展开。他奔回残破不堪的大门中,跃过正在坍塌的地板,撞破无数正在喧闹着的交叠的虚影。他向前跑着,带着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一瞬间的直觉奔向梅尔基亚德斯的房问。

 那里空无一物。

光影中的扬尘起起落落,在漫长的百年中成为这里仅有的存在。奥雷里亚诺失神地靠在门边,茫然而颓靡。他本该想到的。他为何还在期望能在这毁灭一切的真实中望见那本不该存在的归路呢?

可当他自苦痛中醒来时,眼前的景象一瞬间令他动弹不得,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年轻男人柔软的黑发散落在黄昏中摊开的书页上,因倦怠而半闭着的双眸正凝视着他,浅淡的黄褐色海洋在其中漾起波纹。空气中充斥着玫瑰的叹息与天竺葵的窸窣,无法排遣的怀念来临似四月加勒比的海潮。何塞.阿尔卡蒂奥打了个呵欠,将目光从奥雷里亚诺身上移开。“连你也变成这幅样子了。时间过得很快,不是吗?”

奥雷里亚诺在开始的一阵难以自抑的颤抖后反倒平静下来,在整座马孔多都已化作过往云烟时,他却感到了自出生以来就从未有过的宁静与平和正将他包裹,而这正是他曾怀着祈望在羊皮卷的浩瀚智慧,泰罗尼亚智者的古籍与长达前年的历史长河中搜寻时都未曾找到的。他不再明晰眼前的究竟是真实抑或蜃景,不再追寻空中飞扬的尘埃与百年幻梦。他永远停滞在这片虚无时空的最后一隅,在这莫比乌斯环的扭曲带中的时空裂缝中。百年图卷悄然合拢,一切的嘈杂戛然而止,空气中只余他那未说出口却被双方都心知肚明的答复。

“我想,也许没有那么快。”

 
  ————————————————

真的好难写啊呜呜呜大家不要嫌弃我狗尾续貂,实在没粮吃只能自产了(。
不要脸求个评论啊,我们圈冷但可以抱团取暖嘛(什么)

 

 

 

 

 

评论(37)
热度(560)
  1. 共5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 Powered by LOFTER